第16章 银医铃(二)-《铜钱龛世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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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少废话,快给我。”薛闲不耐烦地打断他。

    玄悯收声,默然看了他片刻,而后将那羊眼大的金主放在了那两只纸皮爪子上。

    咣当!

    金珠分量不轻,纸皮哪能托住。

    薛闲只觉得两爪猛地一坠,眼前一黑,他便被那倒霉催的珠子给薅下了桌子,直接砸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。

    玄悯将这孽障从地上捡起来时,他那两只爪子还死死扒着金珠不撒手,像个颠颠的守财奴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让你往中心挪一些。”玄悯将他放回桌面中央,垂目看他,“还胡乱打断么?”

    薛闲心说“呸!你管得着么!”然而他摔得七荤八素,生怕这秃驴一个不高兴又把他的宝贝珠子给没收了,于是嘴上不甘不愿地哼道:“行吧,下回勉为其难让你说完。”

    他搂着金珠在桌面滚了两圈,直到“叮——”地一声磕上了某个东西,才想起来,刚才从石磨盘里掉出的不止一样东西。

    薛闲趴在金珠上,定睛一看,只见他撞上的是个杏子大小的银色圆盘,圆盘腰间有条细缝,一碰便会发出细碎的响声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薛闲问完,咕噜噜滚到了一边。

    远一些看,依然是个没见过的玩意儿。

    “这是医铃。”江世宁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。

    将自己严丝合缝贴在金珠上的薛闲像个不倒翁,随着金珠滚到了石镇纸边,撞上了这才停下来:“你醒了?”

    “一直醒着,只是先前无法开口说话。”江世宁道,“现在,大约是入夜的关系,又忽地能出声了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缓,比起先前,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活气,不再死气沉沉的了,就像是……突然了结了某一桩心事般,轻松了些许。

    话音刚落,他便从桌面落到了椅子上,又从椅子落了地,变回了那副书生样。

    他伸手拿起那枚医铃,一边用手指摩挲着,一边道:“这是我家的医铃。”

    薛闲一愣:“你家的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江世宁点了点头,给薛闲看了眼医铃的一侧,就见上头刻了一个名字——江永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曾祖。”他解释道:“曾祖是个铃医,每日走街串巷替人看诊。那时候铃医为了提醒人,会在行医箱上挂个银医铃,走到哪儿便响到哪儿,带病带疾的人听见了,便会来求医问药。这只医铃便是我曾祖用的,现今这样走街串巷的铃医少了,大多都是有门有脸的医堂药堂。我江家世代行医,为了不忘本心,这只医铃便从曾祖一路传到了我爹娘的手里。”

    “你爹娘?”玄悯眉心一皱,伸手同江世宁要过医铃看了一眼,又用手指摸着医铃静听了片刻,道:“你可还有血亲?”

    “有,家姐远嫁安庆,避过了祸事。”江世宁答道。

    “你爹娘魂魄困在这医铃里,同那受制于石磨盘的许氏不同,暂且无法超度,须得你在世血亲三滴劳宫血。”玄悯道。

    “劳宫血?”江世宁出生医家,倒是立刻明白了玄悯的话,“是指劳宫穴处的新血么?”

    玄悯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他将医铃递还与江世宁,又扫了眼一旁的布包。

    薛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刚巧看到布包里另有一根长香。

    他顺手一指,问道:“秃驴你超度那刘老太只用了一根香,还有一根是打算作甚?”

    玄悯直言不讳:“超度这书生。”

    江世宁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,薛闲已经掀起了脑袋:“什么?!你——”

    他话还未说完,就见玄悯突然一把撑住了桌面,眉头深锁,双眼微闭,似乎是突然有些不适。

    薛闲一愣,收了话音看他:“秃驴?”

    他试探着连叫了两声,发现玄悯都没有张口应他,而是干脆坐在了椅子上,阖着双目,像是在静坐养神。他脖颈间的那枚小痣突然朝外蜿蜒出几道细细的红痕,乍一看,像是趴着一枚小小的蜘蛛。

    不过如此细节薛闲并未注意,他盯着玄悯看了一会儿,确认他死不了又醒不来后,悄悄冲江世宁招了招手。

    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之后,从归云居通往宁阳县城郊的小道上,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病痨书生正步履匆匆赶着路。他肩上端坐着一只纸皮人,纸皮人怀里还财迷似的搂着一枚金珠。

    正是江世宁和薛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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